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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姝伦
“靠山吃山,靠海吃海”,渔业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。绵延的海岸线,是千百年来渔民生存所靠。
官方最新统计数据显示,2016年全球共有5960万人从业于捕捞渔业和水产养殖初级部门,其中,每四个渔民中,就有一个来自中国。
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水产品消费国。据联合国粮农组织(FAO)披露,2016年海洋捕捞产量、内陆水域捕捞产量,中国皆居世界首位。同时,中国也是主要的水产品养殖国、出口国,其中,养殖食用鱼类占全球比例达61.5%。
随着中国城镇化加速推进,渔民赖以生存的江流、滩涂、海域,正在被沿海各地发展工业的“胃口”所倾吞,海岸开发热火朝天,填海工程高歌猛进,工业园区飞速扩张,污染的威胁步步紧逼,水生态环境形势日益严峻,老渔民们不得不被迫上岸、另谋出路。
近年,即便中央环保督察的疾风骤雨之后,沿海工业园力图整治污染环境问题,但这些渔村早已不复昨日。2018年12月24日,全国人大常委会上公布的《关于检查海洋环境保护法实施情况的报告》显示,当前中国约十分之一的海湾受到严重污染。
多年的过度捕捞,亦加剧了“鱼荒”。国家政策加紧“禁渔令”,渔民的生存更是雪上加霜。在各地不同程度工业发展的“围剿”下,传统渔业如何转型,“末代”渔民何去何从?
被惊醒的渔村
2018年11月4日晚,湄洲湾南岸,福建泉州市泉港区南浦镇,近海鱼排上,人们刚结束白日的劳作,相距不过200米的东港石化码头,仍在加班加点地运转。
2018年11月13日,福建泉州市泉港区柯厝村,两个老妇人在一块田地里种植红薯。不远处,热电公司的两根烟囱喷吐出白气。
凌晨一点,福建省东港石油化工实业有限公司进行油品装卸时,发生事故,造成6.97吨化学品碳九(C9)泄漏。凌晨3点左右,尚在睡梦中的渔民,被恶臭呛醒,发现支撑鱼排的泡沫被污染物溶解,渐渐下沉。
碳九芳烃是由石油催化重整以及裂解后一种副产品的聚合物,高浓度对中枢神经有麻醉作用,引起急性中毒。
事发一周后,不少渔民舍不得自家的鱼,强忍着身体不适,守着鱼排抢修。而鱼排内的油污久久不散,不计其数的鱼苗,活活被毒死。一个鱼排亏损几十万元,预计每户渔民的损失,多的可达上百万元。据《泉州晚报》2018年11月10日报道,海洋部门统计反馈,此次事件直接影响海域面积约0.6平方公里,养殖受损集中在肖厝村网箱养殖区约300亩,涉及养殖户152户。
2018年11月11日,福建泉港区肖厝村外海面,政府组织大批村民清理岸边沾满碳九的垃圾,不远处就是东港石化码头的管道。
自1989年以来,福建炼油化工有限公司(下称福建炼化)落户泉港,这片世代以渔为生的土地,开始向着千万吨级石化产业基地迈进,现拥有1400万吨/年炼油、110万吨/年乙烯的产能。20年过去,石化工业蓬勃发展,烟囱、储罐、运输管道如钢筋森林,将渔村团团“围住”。公开资料显示,泉港区入驻的石化企业约28家,是国家九大炼油基地、全国60个危险化学品重点县(市、区)之一。
与化工为邻,空气越来越浑浊,鱼苗成活率大幅下降,渔民们多有抱怨,对慢性中毒心存恐惧,又无可奈何。由于取证困难等原因,当地居民的举报投诉,监管部门甚少作出回应。
搬迁,似乎是解决矛盾的惟一方法。早在2016年11月,泉港即规划了“厂村分离”,推进石化工业区安全控制区搬迁工作,主要涉及3个镇17个行政村,约5.27万人。如今不靠海的村子大多人去楼空。而渔民们仍在挣扎,远离海岸线意味着放弃赖以为生的家业。
被工业围困的,不止一个泉港。数十年东部沿海地区工业园疯狂扩张,渔民挣扎求生,渔村落败凋零,甚至难觅踪迹。涛声依旧,难以传承的,除了渔业,还有碧水清波。“碳九泄漏事件”揭开了一道疮疤。
向海要地
“以前啊,到山边都是海。”每逢外来客,这是乐清湾老渔民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如今,将山与海隔开的,是层层叠起的厂房,不间断的围垦造陆,高高筑起的堤坝,“见缝插针”的养殖围塘。
2018年12月5日,浙江省乐清市乐海围垦区,海堤外是一片片贝类养殖滩涂,海堤内是楼房幢幢与被弃置的围塘。作为浙江三大贝类的养殖和育苗基地,乐清湾仍逃不过被工业“围剿”的命运。
下辖浙江省温州的县级市乐清,依山傍海,拥有广袤而肥沃的滩涂,养殖历史可溯源至宋代,是中国最大的贝类种苗养殖基地。
滩涂,即海洋河流与陆地之间形成的大片淤泥状湿地,是多种海洋生物栖息产卵地,对海洋有净化作用,被称为“海洋之肾”。
2018年12月5日,浙江省乐清市海边的滩涂上,渔民仍用古老的工具养殖贝类。
改革开放后,乐清民营经济兴起,电气制造成为支柱性产业,工业用地紧缺,遂向海要地,掀起填海造陆热潮。
“乐清的地理特征是‘七山二水一分田’,乐清人吃还吃不饱,只能自给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要发展自己的工业经济,那就从两方面入手,开山、填海。”一位乐清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官员告诉财新记者,本地靠山,取材便利,“把山开了往海里填”。
由于填海建厂,柯厝原来的海岸线向前推了近500米。
21世纪初,滩涂围垦被写入了浙江省省级规划,温州各地围垦造陆工程如火如荼展开,系城市建设的重要依托,产业集聚的空间支撑。据《温州晚报》2015年7月报道,温州市规划和在建的围垦面积,达221平方公里(约54607亩),与2012年该市中心城区面积比较,相当于再造一个“海上新温州”。
乐清经济开发区,东临乐清湾,其内的乐海围垦工程2012年建成,造地面积近7000亩。若以海堤为界,能感受到一种“冰火两重天”:一面朝着大海,渔民们卷起裤腿,在浅海滩涂上劳作,打理贝苗,不时飞来贪吃的鹭鸟,稍作停歇;另一面工业的气息扑鼻而来,挖土机隆隆作响,厂房肃穆,荒废的鱼塘散落其旁。
向海要地的不仅仅是工业园、农田,原有的养殖滩涂被占,村民们不得不随着前移的海岸线,越过海堤,圈下新水域,维持生计。近年,有部分村民因在规划外违规养殖,屡遭政府清退。
“挖到海对面洞头县了!”有村民打趣道。
2018年12月6日,63岁的渔民汤立荣正在劳作。近几年,工业园区扩建,步步紧逼,养殖户为求生存,不断向海洋要地。
工业园被渔民视作眼中钉,除了用地之争,矛头还直指其带来的生态隐患。电镀加工是乐清的传统优势行业,配套高低压电器、五金机械制造业,长期以来,存在布局散、排污不达标的问题。
“电镀厂建起来后,很多野生的海洋生物消失了。以前,潮水退去,可以抓捕鱼虾,后来都没有了。”养殖户吴立定回忆——他是当地的贝类育苗专家。吴家祖代都是“在海里赚钱的”“三代在海涂”。他告诉财新记者,这些年坐在家里,南风一吹来,根本不敢开窗,都是工业废气的味道,“臭臭的”。
以新增地块——乐海围垦功能区为依托,智能科技产业园、环保产业园等拔地而起。2015年,该市原有的73家电镀企业,合并成22家,集中入驻环保产业园区,试图规范重污染行业。
近期,紧邻工业区的翁垟街道三屿村村民,联系了环保组织,代为发起环境公益诉讼。工业区扩张,带来更多的污水处理需求,为节省输送成本等,2016年乐清市政府拟在村内的滩涂(围塘养殖)用地,新建污水处理厂。根据《乐清市翁垟污水处理厂一期工程环境影响报告书》披露,污水厂建成后,除接纳城市生活污水,每天还要接纳0.6万立方米电镀废水,以及1万立方米工业废水。
三屿村共有贝类育苗企业33家,据当地人描述,总产值每年可达1亿元。家门口的污水处理厂,势必污染水质、影响养殖。令村民们愤怒的是,环评报告仍存争议、疑似未批先建。从开建到现在,污水处理厂已初具雏形,却未曾征询过村集体的意见。他们连番向上反映情况,反被威胁要拆掉育苗场。
为了更好地组织村民“维权”,吴立定2017年年初参选三屿村副村长成功,他告诉财新记者,村委会发起过调研,全村700户人家,3000多人口,超过九成反对污水处理厂落户。
2017年12月,中央环境督察组点名通报,温州市及苍南县、乐清市、平阳县等地政府和瓯江口产业集聚区管委会,在未取得海域使用权的情况下,组织实施5个滩涂围垦项目,违法填海2305公顷。督察组还发现,浙江的违法填海、违规养殖、入海排污等问题突出,导致济南海域水质持续恶化,2016年劣四类海水比例高达60%,其中就包括了乐清湾。
“现在环保的弦绷得很紧。”前述官员说。
村庄中心在建的污水处理厂,挖掘机高高举起,重重落下,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
从鱼虾满舱到化工危城
去年春夏,一场“史上最严”环保风暴席卷了黄海之滨。
“坚决整改,涅槃重生”“既要绿水青山,也要金山银山”,灌河口两旁的三家化工园内,环保宣言的大字标语随处可见。数百家企业全面停产整顿,挖暗管、查危废。
2018年4月,江苏省政府联合调查组现场检查灌河口三家化工园区时,查出了188家企业均不同程度存在环境违法行为,问题达762个。同年10月,生态环境部再次发布通告称,连云港市灌云县临港产业区化工集中区、灌南县连云港化工产业园区整改不到位,环境违法问题严重,部分区域环境质量甚至恶化。
工业废水曾源源不断地流向灌河,汇入黄海,环境污染重创了生态环境,外加过度捕捞,昔日渔港千疮百孔。近海鱼荒,渔民或去往远洋捕捞,或“转业”上岸。
江苏省虽是鱼米之乡,自古富庶,但苏北地区向来是经济洼地。2003年前后,三家化工园区陆续开工建设,以农药、医药、染料等行业为主,承接从苏南、浙江等地搬迁而来的高污染化工企业。
灌云县临港产业园,是三家工业园中最靠近入海口的。因河海交汇,养料丰富,鱼虾肥美,这里的海鲜远近闻名,当地人传言,过去有日韩游客乘坐轮船至公海,再“偷渡”到此,只为尝鲜。
化工厂边的燕尾港镇老街,已被规划为港口仓储物流用地。自2017年拆迁后,一片荒芜。以前的居民,主要靠产盐、打鱼为生,因渔获量可观,吸引了不少外来渔民,一些本地人靠着“瓦片经济”也远胜丰衣足食。穿过老街,便是渔船的停泊地。
早晨八点,码头开始热闹起来,渔船上卸下一筐筐花壳蟹、牡蛎、蛤喇,进货的人,来来往往。
2018年12月14日,江苏连云港市灌云县燕尾港码头,满载毛蛤而归的渔船在港口卸货。因过度捕捞和化工污染,近海无鱼,渔民被迫向更远的海域“讨生活”。
“450马力的船,开11个小时才能打到鱼了,以前不过1小时。”一位渔船主告诉财新记者。他和几个伙计,正忙着将刚捕捞起的毛蛤卸下。“下半年都是亏本的,很多人转行了,去化工厂打工。”没有半点收获的喜悦,渔船主摇了摇头道,2017年出口过一批毛蛤到韩国,结果煮出来的水被染红了,遭到退货。
码头如今的光景,在熟悉的人看来,大不如从前人声鼎沸的渔港。化工厂扎根十几年,加速了渔业成为亏本的营生,不少渔民不得不卖掉渔船,四处打零工谋生。
“以前,海边的水是暗红色的。”饱受污染之苦,码头上的渔民们谈及此话题,滔滔不绝。
环保重压之下,“县里面说(暂时)不管GDP了,先整改。”燕尾港镇的一位政府工作人员对财新记者表示。
距离燕尾临港产业园17公里,灌南县连云港化工产业园亦十分冷清。2018年12月初,财新记者走访时,有五家企业恢复了生产。该产业园管委会主管环保安全的吴文斌说,整改前有84家企业,整改后预计能复产30家,其余企业面临着关停搬迁。
依据相关规定,化工园区边界与居住区之间,应设置不少于500米宽的隔离带。堆沟镇黄姚村村民秦洪宝和老伴住在化工区的对面,中间隔着马路和头排河,不过400米的距离。秦洪保今年61岁,曾从事渔业20多年。“20多个堂弟兄,都是捕鱼的”。
秦洪保感叹,以往朋友来家中做客,“稍微在河里捞一点,就能搞一顿丰富的海鲜餐,现在是一条都没见着了。”工业园建起,八亩良田被征去,秦家几近断了收入来源。
2016年9月至11月,环保组织“绿色和平”对园区内的水样、空气等分别进行了采样。检测发现,四个水样、三个底泥沉积物样本中,共检测出226种有机物,其中,近三成物质被列入《危险化学品目录(2015 版)》,21种具有三毒性:致癌、致突变、致畸;园区空气中,含有八种高浓度的挥发性有机物,包括苯、甲苯、二甲苯等,均属“危险化学品”。
“以前这里的天,飘着的不是云,是气,铺天盖地的。”秦洪宝曾为园区管理水阀七年,污水来了,他便打开阀口放水,任污水在上游中和一下,再顺流而下,冲向大海。2015年前开闸频率最高,“白天冲、夜里也冲”“河都是臭的,红的、黑的”。
隔灌河相望,盐城市响水县生态化工园内,几家工厂已复产,仍不时飘来异味,如置臭鸡蛋于鼻前。环保志愿者在旁表示,这便是“硫化氢”的味道。难以想象百家“齐放”时渔村的窒息。
环保风暴刮过化工园,2018年下半年后,空气中刺鼻的味道,终于减轻,河面上也不再五彩斑斓。可渔民们对未来,已经没了耐性,失了信心。
消失的长江渔民
顺长江而下至太仓,600多年前,郑和船队曾在此起锚,七下西洋。现今的江苏省太仓市,是长江沿岸工业重地,以石油化工、精密机械等为主导;港区物流繁忙,2018年完成集装箱吞吐量突破500万标箱;公路上车流不息,重型卡车呼啸而过;村庄逐渐被并入城市规划,拆迁后盖起绿化优美的楼盘。
太仓境内,位于长江入海口的浏河,与崇明岛隔江相望,曾因污染之名屡次出现在报道中。2000年前后,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,浏河周边,发电厂、造纸厂、化工厂林立。
化工围江严重时,污染几乎无孔不入。
“过去污染严重时,新渔网下去就破了,捞起来满满的垃圾。”当地人传言,2000年到2010年间,浏河口渔村的癌症病人逐渐增多,“吃污染水死了”。
2018年年末,笔者试图寻访旧时渔村的痕迹时,从海鲜餐馆打听到居民区,人们都摆摆手,表示不清楚。
“现在太仓(几乎)没有渔民了。”直至刘家港镇的海鲜批发市场,一位蒋姓老板告知,2012年起渔民开始陆续上岸,部分集中安置在浮桥镇明珠花园小区。
2018年12月9日,江苏省太仓市浮桥镇,浏河南岸郭亮(化名)家的渔船,他的五个儿子都是渔民。曾经热闹的江面,现在只剩下八户渔民,他家是其一。
《太仓日报》2014年7月报道称,随着太仓港经济发展和渔业资源萎缩,《太仓市长江渔业水域占用补偿和安置实施意见》出台。“告别破旧狭窄、居无定所的渔船,搬进设施完善、宽敞明亮的楼房;告别持续了半辈子的捕鱼生涯,进厂打工、登岸谋生⋯⋯今年起,我市54户长江渔民全部被安置上岸。”
“本来(政府)说会安排工作,结果没有。”40岁出头的陈家友是浏河口被安置的渔民之一,渔船、捕捞工具折价上缴,政府购买社保、补贴部分房款,一家四口住上了百来平米的楼房。捕鱼时年收入过10万元,上岸六年,人到中年,再就业尴尬,陈家友和妻子一直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。
2018年12月9日,江苏省太仓市浮桥镇,2012年“上岸”的渔民陈家友,回到了从前渔船停靠的七丫港。当时,他在岸边栽了几棵树,用以栓船,又铺上了石子,形如私家小花园。而现在,这个生活了近20年的地方,杂草丛生。上岸后,陈家友转投互联网行业,也干过直销。岸上的家,虽然舒适,但他心里仍向往着从前那大江大浪的生活,摇摆不定却自由自在。
1993年,18岁的陈家友随父母和另外五家人组团,从江苏淮安洪泽湖“下江南”。他们听老乡说,长江口水草丰美,渔获量高,“鱼能卖个好价钱”。
明珠花园内,住着多户老渔民,30年前,他们划着小浆,从老家洪泽湖经京杭大运河顺流而下,走了一个多月的水路,到达太仓。
陈家友的父母住在一楼车库。这些车库大多被改建成了一居室,年过60岁的外地渔民,大部分没落户本地,上岸补偿不到位,只能租或买下价钱较便宜的车库安顿。
“这把年纪,工厂也不要我们了”“现在不能回家了,回家也没房子,没地方打渔”“小的都去上班了”⋯⋯地下室的老渔民们七嘴八舌,有人打趣道,“我们是洪泽常驻太仓大使馆”。
“讲过去没得用!”渔民李大爷忿忿地打断了采访。
陈家友在港区集装箱货场旁,找到变了样的浏河口七丫港。他表示,这避风港,是以前泊船的地方。很难想象眼前修建整齐的水堤下,曾经有三四十户水上人家,随着潮涨潮落劳作、歇息,串门的方式是从一个甲板跳到另一个甲板。
浏河北岸的造纸厂内,分布着近十个烟囱,遇上冬天的冷空气,浓烟滚滚分明。“这两年(污染)好多了。”渔民们说,但是鱼已经不来了。
巨型烟囱下,63岁的谢春洪依然守着渔船,吃住在船舱。外地户籍的他,认为政府的安置补偿不合理,拒绝上岸。
2018年12月10日,江苏省太仓市浮桥镇,63岁的渔民谢春洪仍住在船上,打鱼维生。他的船就停在造纸厂的大烟囱旁。
他告诉财新记者,自己是周边仅剩的八家“钉子户”之一。每隔一两周,夫妻俩分工“老婆开船,老公逮鱼”,去上海浦东机场附近水域捕捞,赚点生活费。谢春洪不住地叹气,“小女儿结婚买城里40万元首付的楼房,要补贴一点”。
而长江渔业资源已然告急。据央视财经2018年9月消息,长江干流的捕捞产量已不足10万吨,相较全国6900多万吨的渔业产量微乎其微。“四大家鱼”青鱼、草鱼、鲢鱼、鳙鱼系我国淡水渔业的主要捕捞对象,产卵量出现大幅下降。同年10月,国务院发布文件提出,到2020年,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实现常年禁捕。
早前,一系列保护措施相继出台,比如实施禁渔期制度、增殖放流、划定保护区等。传统的捕捞业,越来越难以为继,似乎已成定局。
面朝工业园,陈家友站了一会,淡淡地说,“喜欢以前开着小船,多自在。而且,有钱人不也喜欢钓鱼嘛。”■
财新记者周辰、秦梓奕、杨睿对此文亦有贡献
泉港区石厝村的几百亩耕地从去年开始被征用来建设泉港石化园区,仍有村民在工地旁耕种、放牛,村民表示当时并未看到征地的批文。
泉港区上西村六队被征用的林地上,施工正在进行,但村民对于在建的项目一无所知。
2018年12月14日,江苏连云港市灌云县燕尾港镇,靠海有一大片螃蟹养殖场,临近的工业园已停产了大半年,这里的水质,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清澈。
2018年12月13日,江苏盐城市陈家港镇莽牛新居旁的晒盐池,仍有大量未被清理的工业废水。这片晒盐池在灌河旁,2018年3月经生态环境部调查发现,偷排的万吨废水来源于连云港市华通化学有限公司——一家精细化工产品生产商,主要产品为三氟氯菊酸及杀虫剂。自2018年4月,苏北化工园区迎来“史上最严的环保风暴”,大部分工厂停工至今,肉眼可见,这里的河道和空气恢复了正常,但被弃置的废水,被破坏的生态,却难以在短期内得到有效治理。
设计 冷斌
版面编辑 王喆 魏春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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